王读过初中。不过初中也没毕业便停课闹反动了，反动闹了两年，便算是“学问青年”下乡插队落户去了。又过了些年，知青返城，王顶替他妈进了工厂，又靠他爸的老战友帮助，在厂宣传科布置了个宣传干事的工作，不外就是写点宣传报道、出个黑板报之类的事情。王工作努力，人品也好，进厂不久便与邻厂的一个女工恋爱结婚了。不过随着时期的进步，王自知在厂里做宣传工作，凭着本人这点初中也没毕业的文化，究竟底气缺乏，于是便报名读了个电视大学。几年辛劳下来，却也拿到了个“电大”文秘专业的文凭。不久由于他写的一篇“合理化倡议好，消费效率大进步”的通讯报道，被市里《工人日报》采用，局里、厂里都称心，还把他升了个宣传科副科长，又把他借调到局里搞宣传工作。

 

　　王同志很是留意本人的形象，穿着整洁，带一副度数很浅的近视眼镜，讲带些乡音的普通话，平常跟人闲谈也不忘“古人说”、“书上讲”之类的话，总之，王要努力给人一个“有文化”的印象。

 

　　王喜欢喝点酒曾经很有点些历史了，那时在乡村插队，队里的干部、农民虽然经济很宽裕，土烟、土酒还是有的，他也学着抽点、喝点。结婚之后，他老婆以为他要动脑筋写文章，抽烟是免不了的，非但不劝止他，有时还给他买点“好烟”抽抽。喝酒呢，在王看来，“李白斗酒诗千篇”有文化的人是应该喝酒的，他老婆当然也不反对，有时还陪他喝一杯。一天王看到一本什么讲安康的杂志上说“少量饮酒有益安康”，还带回来给老婆看，以证喝酒之有理。不过王酒量似乎並不好，稍一喝酒脸就红。但是她老婆却听说“喝酒脸红，表示酒精向外发散，对身体好”，所以並不介意。

 

　　好日子过起来快，一晃20多年过去了，王有个独生女儿出嫁了，他老婆也退休了，他自己调到厂工会办公室挂了个副主任之名，並无多事，上班时在办公室里抽抽烟，看看报，厂里有活动帮帮助，晚上回家喝些酒，看看电视便睡觉了。工作既无压力、家庭亦无担负，王副主任日子过得很是舒坦。

 

　　二

 

　　不过这几年王副主任慢慢地有了些变化：一是原先喜欢看点小说，二、三十年下来中外名著、非名著也的确看了不少，言谈之中常有提及：

 

　　“红楼梦里有个刘姥姥，真实会看人说话，你比方……”

 

　　“最近看了一本法国十七世纪的小说，那时分法国的贵族……”

 

　　往常逐步地书看得少了，报纸上的大块文章也不看了。从日常说话中也反映了出来了，如今谈得多的是：

 

　　“昨天电视里引见的：美食街那边新开一家火锅店，50块钱一个人，奉送两杯啤酒……”

 

　　“我女婿去了一趟日本，给我带两瓶酒来，说是叫清酒，真正像清水一样……”

 

　　另一个是对喝酒的愿望越来越強烈了。王原先是每天晚上喝酒，后来周末、节假日中午也喝酒了。慢慢地上班的日子中午不喝点酒似乎也不舒适了，于是买了小瓶的“二锅头”放在拎包里，中午不去食堂吃饭，而是打了饭拿回办公室吃，以便同时喝点酒了。认真一点的同事还发现王副主任变得邋遢了，头发胡子也不留意打理了，皮鞋大约也几个月没擦了。

 

　　每天中午工会办公室的王副主任都在办公室喝酒的事传到厂长、书记那儿了，碍着老同志的面，厂长书记不好说什么。

 

　　刚好这年厂里干部体检下来，王副主任肝功用不好。王肝功用不好曾经有些年头了，以前也曾经就医检查过，到也不是肝炎之类，医生以为可能与喝酒有关，开了些保肝药，並劝他不要喝酒。由于並无病症，王也没注重，药吃了两天也遗忘再吃了，酒当然还是照喝。这回厂里特意协助联络了市立医院的肝病专家门诊，还派了厂办的小李陪同前去就诊。诊断的结果明白为“酒精性肝硬化”，开了保肝药、劝说戒酒。

 

　　厂部指导磋商下来，思索到王同志还有大半年便到60足岁退休年龄，便决议这大半年工资、奖金照发，让他提早退休，回家养病。王固然隐约晓得有人向厂部反响他每天中午在办公室喝酒之事，但对厂部的这一决议也无意见，王便退休回家了。

 

　　关于酒精性肝硬化一事，王也几有些慌张，但既无病症，也就心存幸运了。王退休在家，不但中午喝酒一事是完整放开了，渐地早晨也想喝酒了，这事惹起了他老婆的警觉：男人喝点酒、本也不算个什么事，喜欢喝酒的人见多了，中午、晚上都喝点酒的人也有，怎样弄得早晨也要喝酒的呢？再说，听人说喝酒伤肝的，而他家老王原本就肝不好啊。于是有一天她早晨去菜场买菜时便将家里的酒藏了起来。

 

　　王前一天晚上酒喝多了一点，第二天睡到八点多才醒，头脑还晕乎乎的，想找酒喝、没找到，便觉有些心慌、手抖，还有点想恶心的觉得，自知是酒瘾上来了，便到厨房去把半瓶烧菜用的料酒也喝了，这才稍为宁静了些。等他老婆回来，他估量这酒是被他老婆藏了起来，便怒吼起来：

 

　　“你要我死啊，我死了，你好另外嫁人啊！”在他老婆心目中一向文雅的、以至让她有些崇拜的“文化人”这阵子变了，变得粗鲁、无礼了。

 

　　她老婆感到非常冤枉，流着眼泪，把酒拿了出来，说道：

 

　　“你要作死，我也没有方法”。一场争持，以她老婆退让告终。

 

　　老婆把这事通知了女儿，要女儿回来劝劝他爸少喝点酒。她女儿是位小学教师，便在本市任教，接到她妈的电话当晚就回到家中，见她爸正在单独饮酒，她妈坐在一旁生气。王对这个独生女儿本也非常溺爱，但是对劝他少喝酒的话是一点也听不进，只是強调：

 

　　“书上讲的：少量饮酒有益安康。”

 

　　“爸爸，你如今一天三顿要喝酒，那里还是少量饮酒呢？”

 

　　“酒喝多了要醉，我不醉啊。”原来他以为不喝醉了便是“少量”。

 

　　“一天三顿要喝酒，肯定是喝多了。”她老婆说

 

　　“各人酒量不同，不能用一个规范权衡。”王还有理论。

 

　　“早上起来就喝酒肯定不好。”母女两个说不过他，只好降低请求，劝他早上别喝酒。

 

　　“我这两天肚子胀，喝点酒顺顺气。”

 

　　年轻人敏感，听他爸说肚子胀，马上想到：会不会是“肝腹水”了？便道：

 

　　“肚子胀，我陪你去看医生吧，市立医院的张博士我认识，是我一个学生的家长，美国留学回来的。”小学教师也有路径，心想即便不是肝腹水、让医生劝劝他少喝酒也是好的。

 

　　王最近的确觉得肚子有些胀，酒精性肝硬化他是晓得的，就怕有“肝腹水”，若是肝腹水那就设法治了，所以他也的确有些担忧，女儿既然认识个好医生，就去看看吧，假如不是肝腹水也好放下心来。

 

　　三

 

　　王教师以家访为名访问了学生家长，先是说了他家孩子在学校里的表现，自然多有溢美之词，然后谈到她爸的病况。据张博士剖析：他爸的酒越喝越多，从晚上饮酒到中午、晚上都要饮酒，特别是呈现早晨也要饮酒的“晨饮”现象阐明曾经构成了酒精依赖。对饮酒以外的兴味喜好的缺失，以至性格方面的改动则阐明事实上己经是有了慢性酒精中毒的现象。张博士还通知王教师：戒酒尚无有效的药物可用，主要靠坚决病人戒酒的意志，努力克制戒酒时产生的一些病症。王教师听罢，並再三拜托张博士：他爸来看门诊时无论如何一定要劝他爸戒酒。

 

　　王来到张博士的门诊，诊断下来果真是酒精性肝硬化并发腹水，也就是俗称的“肝腹水”。张博士开了保肝利尿的药，並強调必需戒酒，不然肝功用将衰竭，产生肝性脑病、即肝昏迷，亦可能有消化道大出血或发作肝癌等状况，无论何种状况俱有生命之虑。原本医生普通並不会直接向病人阐明疾病的严重结果，但是由于病人家眷事前的恳求，为了促使病人下定决计戒酒，将这些严重的结果都通知了他。固然王在酒瘾发作时已有思想紊乱的现象，但此时他是苏醒的，张博士的话让他惊出一身冷汗：这酒再喝下去性命难保！

 

　　王教师还特意当着她爸妈的面问张博士：

 

　　“人说喝酒脸红是好事，有道理吗？”

 

　　“恰恰相反，酒精是乙醇，在人体内先转化为乙醛，由乙醛转化为乙酸，再最后合成为二氧化碳和水排出体外，这乙醛是对肝有毒性作用的物质，惹起脸红的就是它，一喝酒就脸红，恰恰阐明乙醛在身体里未能完整转化为乙酸，毒性作用曾经开端了。”

 

　　“妈，听到吗？喝酒脸红不好。”

 

　　王教师又问道：“不是说‘少量饮酒有益安康’吗？”

 

　　“确有此一说，不过‘没有量就没有效’是科学的原理，打个比如吧：吃饭能吃饱肚子，对吧，给你十粒米，煮成饭也能吃饱肚子吗？”

 

　　张博士的比如很幽默，连王听了也笑了。

 

　　“再说啦，王先生如今一天三顿要喝酒，怎样能算少量饮酒呢？”

 

　　“开头只是每天晚上喝点酒的啊。”王教师的妈妈说

 

　　“酒精会产生依赖性，喝着、喝着，就越喝越多了。所以如今世界卫生组织提出：最好不喝酒，即滴酒不沾。”

 

　　“我家老王很少喝醉啊” 王教师的妈妈又说

 

　　“喝醉能够了解是急性酒精中毒，但不喝醉不等于对身体没有影响，长期大量饮酒的结果是慢性酒精中毒。”

 

　　到是王了解了医生的话，觉得慢性酒精中毒已成事实，是该下定决计戒酒了。便问道：

 

　　“我这肝腹水还能治吗？”

 

　　“治还能治，但前提是戒了酒。”

 

　　“能‘断根’吗？”他老婆的意义是问这酒精性肝硬化能彻底治好吗

 

　　“曾经构成的酒精性肝硬化曾经无法恢复正常，除非做肝移植、即换个肝，不过即便换了肝，慢性酒精中毒对大脑、胰腺等器官的损伤亦已无法恢复。”讲到这里张博士觉得还是应该给病人一些鼓舞，便道：“戒了酒便能够使这些器官不再遭到酒精的损伤，好好颐养，至少还能维持现状，或者几有些好转，这是实话。”

 

　　张博士的坦诚相告使病人及家眷深为打动，王也下定决计亡羊补牢，努力戒酒了。

 

　　张博士又照顾了戒酒过程中可能呈现“戒断病症”：包括恶心、呕吐，心慌、手抖，焦躁不安等病症，严重的可能有虚脱等状况，若呈现严重状况可送来急诊作些相应的处置。

 

　　“能不能住院戒酒啊”王教师问

 

　　“‘酒精依赖症’的医疗那是属于肉体病院的业务。”

 

　　“不去，不去，我下决计就是了，谢谢医生。”王听说喝酒上瘾属于肉体病的范畴，觉得很难为情，无论如何要下决计戒酒了。

 

　　经过一个历时数月的困难的、以至痛苦的过程，王终于把酒戒了，腹水退了，肝功用也有了好转。据张博士说：戒酒的确需求很強的毅力，王戒酒胜利真不容易，不过，若是再晚些、等到酒精中毒到伤失自知力的时分，就更艰难了，所以戒酒也要诊早，越早戒反响越小，也越容易胜利。

 

　　一天王对他老婆说：

 

　　“我叫王，就等于是一天到晚想喝酒啦，这个名字把我害苦了，我以后改名字啦，叫王恨酒”。

 

　　他老婆说：“名字叫恨什么终归不好。

 

　　王说：“这你就不晓得啦，解放前有个作家、写小说的，《啼笑因缘》知道不？就是他写的，名叫张恨水，很有名气的，恨水做什么？我恨酒才有道理唻。”

 

　　看来王脑子还灵。